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大河记忆(8)诗

还没有诗人属于这条大河。不仅仅是为这条河写诗,而是属于这条大河,为大河而丧失心智。北方的那条河有青铜,收割后让人刺痛的金色光线,离开大地的飞鸟。这和我的大河没有关系,她仍然没有进入这一支僵硬的语言。 1. 我一直相信,川江上多雨的秋天和远处的德语区是一样的。自从18岁那年,我相信格奥尔格·特拉克尔就是为我的大河写诗,哪怕自从那一年之后我再也没有见过秋天的大河。 在雨水中腐烂的秋天,棕褐色和水红色里雾气中的丘陵,临近死亡的黄昏。不仅仅是这些。 我 相信那些黑色残破的厂房,就是诗里被诅咒的城堡。那是十几年前破产的小化工厂,无一例外都修建在悬崖边,把溪水染成亮黄色或者褐色,取决于那是重铬酸还是 氧化铁,或者是家族的罪与血。旁边没有村落或者居民,也没有人知道谁在这里修建了这些让人绝望的厂房,他们的墓地在哪里。 只有在难得一见的淡淡的晴天里,才能见到山崖上的黄金。 秋天正好是河滩新生的日子,河滩的新年从秋天开始。 2. 在 高中时代漫长的中午,我偶尔会在城里作1个小时的步行,去那几个小书店和音像店。书店里有海德格尔的书;如果你在音像店里努力寻找,还能找到巴赫与马勒! 我当然不屑去新华书店了,那里一整排书架散发着呆蠢的气息;我从来没有买过一本教参书。那时候,在这个小城里竟然有七八家小书店,如果是现在会被叫做独立 书店。虽然书店里还没有特拉克尔,但是有一切最新的,超越维度的书,从刘小枫到胡塞尔、毛姆。 除了我这个唯一的中学生,还有什么人会买这 些书?是老头还是少女?这个城市里也只有一个医学院还算是正经大学。在没有互联网的时代,他们都和谁讲述自己那些从未冒出土层的思考呢?如果这些书店的顾 客都是像我这样经常来逛,但是每个月才会买一本书的人,那他们是靠什么活下去的呢?那些书和教参不一样,都是几个月甚至几年卖不掉的。 这十几年来只发生了一件事情,就是那些我们不明白为什么没有发生的坏事,都发生了。那些小书店现在大多不在了。 3. 高三那一年,班上来了一个奇怪的复读生。据说他比我们大3岁。他的作业本上画满了某种纹章。他的脸以奇怪的方式瘦削。我们很容易欺凌这个眼神以注视的方式发呆的大孩子,即使后来知道他有轻微的精神病。 后来我才知道,他的哥哥非常有才华,非常能读书,“是天才”,在北大做了哲学教授,那一本特拉克尔的诗就是他翻译的。这就是大河与文字直接最直接的一条脉络。 但是读这些书的人都不在了,他们被语言聚集起来,找到自己所要找的,或者没有。大河在远离语言,大河更加荒芜。在能够改变这一切之前,我无法回去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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